时间:2024-12-21 00:55:05 点击:
10月31日,位于川西高原深山里依河而建的比特币“矿场”,成排的工业排风扇是其标志。摄影/上游新闻见习记者 胡磊
“天府之国”、“熊猫之乡”、“美食天堂”,四川自古以来有很多别称,但近几年还多了一个新的别称——“世界矿都”。“世界矿都”里面的“矿”,是2008年11月1日开始挖掘虚拟货币比特币。
从2008年到2018年的十年间,一枚比特币的价格经历了从一文不值到最高价值近2万美元(约13万元人民币)再到现在的约6400美元,比特币价格变化的背后,更是一盘全球参与的挖矿大战。
在大多数公众的眼中,以万计价的比特币是个暴利行业,上了比特币这条船就等于走上了致富路。
10月底,上游新闻记者(报料微信号:shangyounews)在川西高原采访“矿场”时,业内人士坦言,“挖矿”不仅面临政府部门变动的监管政策,同时现在因币价大幅度走低,“矿主们”都是处于亏损的状态,“一台矿机每月平均亏40块,一个机房一万台矿机每月就亏40万元人民币”。
10月31日,位于川西高原深山里的一家水电站,这里生产的电直接输送给附近的比特币“矿场”。摄影/上游新闻见习记者 胡磊
“挖矿人”: 不是年轻人过的生活
据外国媒体统计,全球约有70%的比特币产自于中国,中国大多数比特币产自四川境内——丰富的水电资源和良好的气候条件,挖矿成本低于全球大多数地区,四川的“世界矿都”称号由此而来。
从成都出发,经历高速公路、省道、县道以及无名村道之后,10月底,上游新闻记者来到了川西高原大山深处的一处水电站,神秘的比特币“矿场”就在电站旁边的一处板房里。
石磊(化名)告诉上游新闻记者,来川西高原前,在重庆老家的网吧当网管,对于一些基本的网络知识还算是了解。
2016年7月,一位亲戚突然找到石磊,说在川西高原上的电站里承包了一个计算机机房,缺一个网管,想请他上去帮忙,工资待遇绝对比网管好。
“工资不低,吃住全包,老板还是亲戚,肯定不会骗我”。就这样,石磊来到了这个电站里面的机房。石磊到了之后才发现,这个机房就是已经很火的比特币“矿场”。
石磊工作的“矿场”紧挨水电站而建,这里没有城市中的喧嚣,每天都有蓝天雪山作伴,就是太寂寞了。从矿场开车到最近的镇上,需要40分钟。
石磊每天工作后常在板房宿舍休息,吃的也只有食堂里的重口味料理,每天的生活就是伺候好“矿机”:用电动吹风机给矿机清灰,及时处理因为高温或者其他原因跳线的矿机,维护机房的稳定运行等。按照规定,“矿工”们每隔1小时就要对机房进行一次巡逻,昼夜不断,年复一年,日复一日,规律而又枯燥,“有点后悔来这里了,不是年轻人过的生活,有钱都没地方用”。
石磊通俗解释“挖矿”和“矿场”概念说,挖矿是获取比特币的方式,用于赚取比特币的电脑被称为挖矿机,后来“挖矿”规模化运营之后,这些电脑简化成了装有风扇的盒子一样的“四不像”,这类“四不像”有专业的挖矿芯片,耗电量很大。随着“挖矿人”和“挖矿”成本的增加,专业的“挖矿人”一般会组织专业的“挖矿”团队,对机器进行规模化、集约化的维护,以提高生产效率,使用专业的计算机、专门的维护人员以及专用的场地进行“挖矿”,这种场地就是 “矿场”。
上游新闻记者了解到,电是 “挖矿”最重要的生产要素,电费成本约占矿场总成本的70%以上,用电成本往往能决定一个矿场能否赚钱,所以也成就了比特币“矿工们”逐电而居的特性。
四川境内各条江河上梯级开发的各家大大小小的水电站,生产着丰富且比内地廉价的电力,但因缺少特高压输电线路,生产出来的电力无法输出大山,只能成为“弃电”。缺电的比特币“矿场”和“弃电”的水电站,成就了四川“世界矿都”的雅号。
“矿都”可不是虚名,连看电站机房的老大爷都知道,“他们干的是‘挖矿’的活路,很挣钱”。
和石磊长驻在大山深处不同,另一家比特币“矿场”的维护工程师张军(化名)在三年的从业中是过着候鸟一样的生活,夏天在四川,冬天在新疆。张军对上游新闻记者说,他们为老板工作,老板要他们去哪他们就去哪。冬天北方因为采暖等原因,火电丰富到直接弃掉,所以冬天便宜的电价吸引了大量矿工们,哪怕要舟车劳顿近千公里;到了夏天,四川便宜的水电又把矿工们吸引回了西南的大山深处。今年有了新情况,因政策原因,新疆、内蒙等传统过冬目的地不再欢迎矿工们,今年冬天他们可能继续向南,听说有新的稳定电源。
10月31日,位于川西高原深山比特币“矿场”机房里的大量矿机,各种线路密密麻麻。摄影/上游新闻见习记者 胡磊
“矿场”:每月亏损40万元人民币
石磊对上游新闻记者说,“矿工”的任务就是参与争夺记账权,24小时不停地进行计算一个数学题哈希谜题,成功的人就可以获得全球认可的记账权,这个过程叫做“挖矿”。在比特币价格较低的2016年以前,比特币非常好“挖”,甚至普通电脑CPU就能完成,只需下载特定的软件就可以自动计算、挖矿。但是随着币价上涨,想要分一杯羹的人越来越多,“挖矿”计算内容就越来越复杂,对机器的要求也越来越高,专业“挖矿”队就应运而生。
上游新闻记者进入了一个“矿场”看到,三栋用板房搭建的铁皮屋就是放置矿机的机房,机房一面是巨大的排风扇,一面是用于降温的水幕,适宜的环境温度是矿机能够正常运转的必要条件。数根碗口粗的高压线从水电站直接引到了机房的楼下,变电站就在机房的旁边,高压电通过变压器转换成220伏特的电流后,直接就被这个矿场近18000台嗜电的怪兽吞没了。
挖矿的收益到底如何呢矿场现场的维护人员表示,他们只负责机器的维护,具体的比特币收益也无从知晓,但根据机器的1800W的功率和电价,每台机器的每日电费大概是14元。
上游新闻记者联系到了一位拥有一万多台比特币矿机的“矿主”老张,他说现在一台比较新的S9矿机,理想情况下现在一天能挖到的比特币大概只有0.0005个,折合11月1日当天的比特币兑换价只有人民币22.3元。
根据比特币权威组织公布的数据显示,11月1日当天比特币24小时全球开采量为2013个,这个数据还在持续下降中。对于“矿场”而言,收益=生产的比特币×币价-矿机成本-电费-维护费及人工成本-矿场折旧费。
“矿主”老张提醒说,比特币的产量每时每刻都在衰减,价格也是时刻在变化,所以每台机器的效益也是时刻在变化的。
老张说,他现在大山深处的这个“矿场”,加上朋友的机器,一共有一万台左右,占了整个矿场机器量的50%多一点。
老张“矿场”里使用的大部分是蚂蚁S9矿机,在一年多的时间里面陆陆续续的购买。因为价格变化区间大,矿机成本具体的价格无法估计,现在蚂蚁S9矿机的价格根据官方的数据是2300元一台,去年最高峰时这些矿机价格曾一度达到一万多元一台。老张估算,他的这批机器总价值约一亿元,每个机器加上折旧、电费等月均成本大概是100元,而“挖矿”的收益在今天的比特币价格下只有60元,也就是说每台机器月亏损是40元,按照目前的价格趋势,亏损还有进一步扩大的趋势。
比特币价格下跌,不仅“矿主们”的日子不好过,销售矿机的日子也变得惨淡起来。以比特币矿机生产商比特大陆为例,因设计出了挖矿专用的ASIC芯片,这家总部位于北京海淀的公司迅速成为世界矿机界的领头羊。在挖矿高峰的2016到2017年,比特大陆的矿机销量在数十万台以上,每台矿机要用上百颗ASIC芯片,例如一台蚂蚁矿机S9就要使用189个ASIC芯片。财新杂志报道称,今年7月,比特大陆已完成B轮融资,获得了红杉中国、美国对冲基金Coatue和新加坡国有的新兴市场投资基金EDBI在内的投资,估值达到了120亿美元。
随着比特币价格的下跌,蚂蚁S9矿机从最高峰的近万元一台变成了现在2300元一台,收益下降巨大。比特大陆也在矿机的“主业”之外开始大力发展AI等新技术,扩大经营业务,试图摆脱“唯比特币”而生的刻板印象。
10月31日,位于川西高原深山比特币“矿场”里的矿机,单个矿机的功率为1800w,24小时耗电43度。摄影/上游新闻见习记者 胡磊
炒币人:“币圈一天,人间一年”
王聪(化名),一个曾工作在成都某软件公司的普通白领,1989年出生的他从2013年开始就接触了比特币,2017年底在历史高位卖光了所有比特币,获利离场,用他的话来说就是“在家休息”。
王聪告诉上游新闻记者,因为比特币他几乎在一夜之间一无所有,同样因为比特币,他提前过上了退休生活。
“当时公司有个同事开始频繁请假,过了一段时间回来就感觉他发了,手机从小米变iPhone,钱包换成了LV,一夜暴富,后来才听说他是买了比特币”,王聪对上游新闻记者说,受到同事对刺激之后,他很谨慎的买了价值6000元人民币的比特币,瞬间就涨了2600元,就开始幻想赚钱后该买宝马还是奔驰了。一周以后,王聪再次检查自己账户的时候,6000块市值的比特币变成了200块, “后来我才知道,当时发了个通知,禁止第三方支付机构支持比特币交易平台转账和提现,当天价格就跌了60%”。
从2013年到2015年初,比特币价格最低跌到了160美元一枚,跌幅达到近90%。但在2016年,不死心的王聪发现,比特币价格又回到了4600元人民币,而且2016年“比特币”、“区块链”成为了主流媒体常客,王聪把老本全部投入了比特币市场。
比特币从2016年底开始进入了上涨周期,2017年1月5日更是突破了8000美元的重要关口,王聪也成为了百万富豪。
“币圈一日,人间一年”,成为比特币的玩家们最爱说的一句话,随着这个“看不见听的着”的比特币越来越值钱,王聪也投入了越来越多的钱,期望自己的财富能够几何式增长。
比特币的疯狂最终让监管层出手了。央行等监管部门在2017年1月初出手,约见了国内几大比特币交易平台的主要负责人;2017年9月份,央行等七部委联合发布《关于防范代币发行融资风险的公告》,将首次币发行等区块链行为定性为非法融资活动;两个月之后,比特币等虚拟货币被定性为“伪金融创新”。
在监管部门的接连发声时,王聪感受到了压力,他最终在2017年底将自己所有的比特币出售,金盆洗手远离币圈。
王聪没有想到,和以往监管政策出了之后比特币大跌不同,这次比特币似乎依然很坚挺,他离开的时候几乎是比特币2008年发行以来的最高位。
提前过上“退休生活”的王聪始终不肯说出自己的盈利数额,只是说那都是数字而已。
数据显示,从2016年底到2017年底,1个比特币价格从折合人民币4410元涨到了约11万元,涨幅约2400%。
10月31日,位于川西高原深山里依河而建的比特币“矿场”一角, 高压电在机房外降压后供矿机使用。摄影/上游新闻见习记者 胡磊
政府:“矿场”没给地方带来任何贡献
除了走入下行通道的币价,比特币矿场的老板们还面临着政府部门监管的压力。
上游新闻记者掌握的一份电厂一方发给比特币“矿主们”的通知,称当地政府通过召开比特币矿机管理会议的形式,将对境内的比特币矿机收取每台24元的管理费用。“矿主们”认为,目前本来挖矿就是“靠着信念”在坚持了,地方政府若试图收取这样“不合法”的费用,已经亏钱的他们无法承受。
当地政府办公室主任对上游新闻记者表示,他不了解具体的情况,但这些矿场在当地除了电费什么也不交,政府收取一定的管理费也是正常,既然不愿意交,那么他们可以选择离开。
当地负责监管虚拟货币负责人表示,政府只是要求电力企业报送辖区内的比特币矿机的数量、位置等基本信息,是履行属地监管的表现,“不管还有失察的责任”,没有要求收取过每台机器24块每月的管理费用,更不存在收取了费用就合法的问题。
该负责人说,这些矿机在当地没有任何的税收或其他费用上缴,但大量的外来机器维护人员、密集的矿机和乱拉的电线以及矿机所产生的噪音和热,对治安、消防、环境都造成了巨大的影响。
川西某市政府人士对上游新闻表示,他们境内有大量矿机存在,目前国家层面对于虚拟货币交易等是明确禁止,但对于“挖矿”这样的虚拟货币生产行为,国家没有明确的政策要求封禁,地方政府无法判别是否合法。“矿场”对于当地除了电力外,没有任何的税收、就业等经济贡献,反而带来了一定的安全风险,这让他们感到无奈的。
在国家政策层面,“挖矿”等生产虚拟货币的行为,已经被定性为“伪金融创新”。国家互联网金融风险专项整治工作领导小组的一份文件显示,2018年年初,全国金融工作会议明确要求,限制偏离实体经济需要、规避监管的“创新”,因此对于与实体经济无关的伪金融创新不应予以支持。各地应多措并举,综合采取电价、土地、税收和坏保等措施,引导相关企业有序退出。
目前,新疆、内蒙古等地传出了要求关停“挖矿”企业的消息。证券时报报道,去年底央行就牵头多部门召开会议,会议的主要内容是关于规范、整顿比特币“矿场”,而非市场传闻的“一刀切”关停。当前的比特币“矿场”存在诸多不规范之处,如环保不达标、存在安全隐患、无工商登记等,因此,多部门将联手通过依法合规的手段来整顿,“大的方向还是要通过整顿来逐步引导压缩、清退一些不规范的比特币‘矿场’”。
拥有万台矿机的老张则不这样认为,“我们用的电全部都是不要的弃电,是解决了水电过剩的大问题,之前水电站都亏钱,现在白花花的流水变成了现金,有什么理由反对我们”
上游新闻见习记者 胡磊 发自川西高原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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